在中國古代器物類中有兩個門類是世界認同度最高的——瓷器和家具。中國家具有三千年歷史,如果把竹席、篾席也算作家具,中國家具的歷史可以上推到五千年前。時至今日,我們現在所說中國古典家具,主要是指明清家具,尤其是新中式家具。
新中式家具之盛行,王世襄先生的《新中式家具研究》一書居功甚偉。王世襄老先生研究和傳承的中國新中式家具的文化內涵帶給中國,乃至世界的已經超出了他自己本身喜愛而研究,研究而著書,著書而保護,保護而再傳承的單循環。它如今已經演變成了全世界共同珍視,共同研究,共同欣賞的一種大文化,大器物境界。
然而,除了王世襄先生的著書立作之外,新中式家具還有什么經典之處嗎?為什么在中華上下五千年的家具歷史中,唯獨新中式家具能夠備受古今文人推崇?
新中式家具沿襲宋元風格,宋式家具如宋徽宗之瘦金體高逸俊秀,元式家具則豐富了曲線變化。進入明代,經濟蓬勃,皇廷貴胄遷都筑宮,官紳商賈開園修宅,家具審美與工藝進一步發展,及至明中期,新中式家具制式漸臻完善。從典雅平正到簡約質樸,古典家具形制的變化都蘊含著中國古代文人“持身勿輕”、“淡泊明志”的“靜”雅思想。
制作工藝上的“靜”,也是新中式家具一個非常突出的特點。簡潔的造型設計,不繁雜的雕飾可以平復紛亂的思緒,讓整個人“空明”下來;雋秀的線腳美學,帶有濃郁的文人風骨,大繁至簡返璞歸真;科學的結構比例,比古畫里的宋代家具造型更加成熟、雅致;精密的榫卯結構,在拆卸把玩、掃塵清理的過程中能讓人的心平靜下來。
新中式家具不僅通過精致、勻稱、大方、舒展的實物形體展現出“靜心”的魅力,而且還在傳達一種合乎自然的合度和諧中,給人們一種超然沁心、古樸雅致的審美享受。由此,我們領悟到新中式家具的這種“古”和“雅”的風格與特色,是在文人倡導的所謂“古制”和“清雅”的文化精神中孕育產生的;從美學的意義上講,是他們對歷史傳統審美的總結,是對民族優秀文化精神的弘揚、光大。
品味是文人的情懷意境,也許是詩、是畫,也或許是一木、一石,是文化,是人智識悟在物質形態中的結晶和歷程。新中式家具的品味融入了道家、儒家、佛教的思想在其中。
自宋代出現石屏,到了明代,以云南大理點蒼山為代表的云石鑲嵌家具成了新中式家具別具一格的特色,賦予人們無限豐富的藝術聯想。這種文人的情懷意境,是人智識悟在物質形態中的結晶。通過新中式家具所透露出的文人氣息,無論是精神領域還是物質領域,它們在民族傳統文化中都有著獨特的意義和特殊的地位。
“明四家”之一文征明的弟子周公瑕,在他使用的一把紫檀木扶手椅的靠背上,刻下了一首五言絕句:“無事此靜坐,一日如兩日。若活七十年,便是百四十。”無獨有偶,南京博物院收藏的一件萬歷年間蘇州制作的書桌,在腿部也刻有一首“材美而堅,工樸而妍,假爾為馮(憑),逸我百年”的四言詩。
從這些遺存下來的新中式家具里,我們可以看出其中鐫刻的明朝文人味。閑情逸致的文人生活,使他們深居養靜,不浮躁,無火氣。因此,新中式家具的風格必然符合他們的情理和怡性,造型的“方正古樸”、“古雅精麗”便成了一種獨特形式。
新中式家具的品位和格調表現出種種特殊的情懷和意境。這種情與境的結合,首先突出地表現為石文化情結。新中式家具運用的優質硬木和花紋麗石,時人皆冠之一個“文”字,即稱之為“文木”、“文石”,使它們各自不同的天然紋理和各具特色的材質,都在這文人的意匠中獲得一種時代的情往。
新中式家具怎么玩?不同于斗雞遛狗的市井野趣,也不同于鉆石珠寶的風光炫耀。新中式家具的玩,需要歷史和心境的沉淀才能體會。譬如新中式家具使用久了,就會慢慢的形成漂亮的包漿,這樣一個變化的過程,也是文人享受“玩”的一個過程。
除了包漿以外,新中式家具的用料也是“玩”的一大項。以黃花梨家具為例,黃花梨不僅具有堅固耐用的特點和讓人賞心悅目的橙黃色澤之外最主要的是因為黃花梨的刨面擁有鬼谷神功般的純天然的紋路,這些特殊的紋路讓家具擁有更多遐想的空間,這些紋路時而高山流水,時而風情萬種,時而又云霧繚繞,中國的工匠們沉醉其中,寄意于斧鑿,在盡情地揮灑運用,成就了新中式家具的行與紋。
世人對新中式家具的喜愛是因為它保存了最自然最原始的姿態,一件家具能夠讓離大自然越來越遠的人們重新建立起與自然的一種密切聯系,這種“玩”,實質上是內心對自然的渴望。
中國傳統家具的雛形早在商周時期就已經出現,經過兩千多年歷史文化的沉淀、積聚了無數中華民族的智慧,中國傳統家具終于在明清時期達到了頂峰,其代表作就是誕生于明朝中期煙雨江南的新中式家具,為中國家具史書寫下了傳統家具最高的巔峰。
因此,要說起歷史如此漫長的新中式家具知識,也是非常博大精深的。新中式家具其型之靈、材之好、藝之精,韻之美,這種簡素、意蘊的悠長能夠讓人心境安逸,表達了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
以椅具為例,古代席地而坐,原沒有椅子,“椅”本是木名。《詩經》有“其桐其椅”,“椅”即“梓”,是一種樹木的名稱。中國文化流產有序,秦漢及前席地而坐,唐始坐上床榻,宋后尚垂足坐高,入明,椅等家具漸臻成熟。我國地廣人多,歷朝歷代多循孔儒,重禮不重理,合禮則合理。故坐有坐禮,應靜得下、坐得住、免坐滿、“勿跛椅”。如此這般,椅正身正心正成為設計文椅的核心精神。
從唐寅的《琴棋書畫人物屏》等古畫中發現,明人座椅陳設不多,且個性張揚,多為單張制作,這也是傳世明代椅子匱乏的原因之一,其他原因還有:大柜、條案等經年不搬動,而椅子卻整天擺弄,實在折騰不起;明代陳設中椅子本不多,兼以床榻為坐具。
數百年來兵戈擾攘,正如有明一代蘇州城建有園林府第271座(據《蘇州府志》記載),如今殘存僅60處,故對椅凳的損害也可想而知。加上五四運動以來的反封建思潮,以及上世紀末西風東漸,國民時尚把椅子換沙發,致令傳世明代椅子珍品極難尋覓。